第7章 黎明（Nightfa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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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格罗斯娓娓道来。

在不死者文明的万亿年久远的岁月，从不乏探求真理的贤者。他们研究宇宙的本质，探索无人触及的禁忌学识。

庞格罗斯就是其中一员。

他曾经研发过，只有自己能够使用的法术，可以在自己死亡后，以非幽魂的物质形态转生。

不久之前，确切地说，是几千年前，庞格罗斯洞悉宇宙最底层的逻辑和规律，意外发现了一种超乎常理的超凡力量。

这种超凡力量极其强大，拥有者可以在一念之间重塑现实。

庞格罗斯称之为“神力”。如果将神力注入某个存在体内，这个存在就会进行某种本质层面的扬升，成为神只。每个神只都对应了数个被称为“神职”的概念，比如【破坏】、【光明】、【魔法】、【秩序】、【诡术】、【知识】。只要践行神职，神只就可以维持和强化自身。

庞格罗斯开始在实验室内，研究这种超凡力量的本质。他和其他研究人员合作，融合不同的权柄，凭空制造出神只。不死者议会支持了他的研究，给予最好的材料和助手。

直到有一天，一个新造出的神只，融合了【生命】、【成长】、【创造】、【诸神】的权柄，强大到令人庞格罗斯也感觉到恐惧。

实验室中的神只贪婪而残忍，热衷于汲取远超奉献。这个神只的出现，象征着一种全新的、怪异的、亵渎的生命形式诞生在宇宙中。她赖以为生的生命能量和统治宇宙的亡灵居民们截然相反——今天，这种能量被称为“正能量”，和维系亡灵们的“负能量”相对。

当实验室内的生命之神真正展现自己权柄力量时，庞格罗斯才意识到自己制造了多么亵渎的存在。

神模彷亡灵的外观，制造出拥有呼吸和心跳的生物，拥有和生命之神一样亵渎本质的存在，

她结合了幽魂的外观、僵尸的肉和骷髅的骨，塑造出人的模样。

感受到可怕的威胁，庞格罗斯试图摧毁意外创造的神只，但神只却先一步冲破了封印，逃出了实验室。

夏伯伦若有所思，少顷，他说：

“也就是说，诸生灵之母是从你的实验室逃出去。”

“是的，她拥有我根本无法掌握的强大，她在生长，每一秒都变得比上一秒都更加强大。她逃出了实验室，不知所踪。”庞格罗斯说。

夏伯伦沉默了半响。

他曾经听安妮薇提及过，少女在神秘遗迹中发掘出的秘密，但和直接从庞格罗斯口中听到，却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如果这就是神的秘密。这和他的身世有关联吗

庞格罗斯和他的同僚是神的发明者，而夏伯伦他却拥有克制神只的力量。

“我能看看，你造出神只的地方吗”夏伯伦说。

夏伯伦明白，星梦水晶无法完美投影出位格过高的事物，他能够看见和触碰的只是拙劣的彷制品，但也足够让他心潮澎湃。

“跟我来吧。”

庞格罗斯朝两人招招手，飞出房间。

两人跟在幽魂身后，

他们穿过了长长的走廊。

在走廊的尽头，是一扇门。

他们推门而入。

“这是，制造神的实验室！”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宽敞的巨型房间，折叠空间的魔法让室内比外面看起来更大。房间边长足有数百米，屋内弥漫着刺鼻的药水气味。烧杯、酒精灯、量筒和试管有序地摆放在桌面上。到处都是叫不出名字的机械仪器。

占据视线中心的，是五六个巨型的玻璃罩子，每个都足够装下一个人。但其他玻璃罩子空无一物，唯有一个玻璃罩子中，有一个仿佛汇聚了无限光辉的球体，上下飘动。

当看见这闪耀光球时，夏伯伦的内心勐烈地抽动了一下，像是被雷噼了一般抽搐着。

他走进装着光球的玻璃罩子。

“这里面的光球，是什么”夏伯伦问。

“这是我另一个试验品，融合了【时间】、【魔法】、【知识】和【光明】的权柄。我称之为文明之神，我将文明发展的历史注入其中，希望她作为一个见证者，能够守护文明的发展。”庞格罗斯说。

夏伯伦贴近了光球，仔细端详着。她是一圈神秘符号环绕的耀眼完美球体光团。

“夏伯伦小哥，这个光球，怎么好像，有点像”尼莫低声道。

“亘古之光。”夏伯伦帮尼莫说出了神的名讳，他掏出了口袋里的圣徽。

圣徽上的徽记和眼前的所见，并无区别。

光没有理会少年的动作。

夏伯伦转头，对庞格罗斯道：

“诸生灵之母从你的实验室逃离了，从此，宇宙中有了活物”

庞格罗斯轻轻颔首：

“是的。实验品逃离后，很长时间里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以为一切已告一段落。但是许多年之后，浩瀚如海的活物，带着可怕的瘟疫出现了。”

庞格罗斯继续讲述这个故事。

许多年后，无数和诸生灵之母本质相同的活物在许多星球上出现，生命瘟疫在一颗又一颗星球上蔓延，比起瘟疫，这更接近于诅咒。

亡灵在感染瘟疫后，就会变得如带来这瘟疫的诸生灵之母一般贪婪，被剧烈的欲望所驱使。活物们不断地向外界索取，否则就会被疾病折磨，感受到剧烈的饥饿和干渴。

植物索取恒星的能量，剧毒的阳光反而成为他们的给养；动物则彼此杀戮，吞食和自己一样的不幸者。被饥渴和衰老、疼痛所诅咒的他们，也如同上瘾般依赖周围的气体和水。

哪怕以这种方式苟延残喘，名为生命的疾病也会持续恶化。疫病在皮肤上刻下皱纹，点上斑点，剥夺体力，侵蚀躯体，让关节锈蚀、眼眸浑浊，最终让活物走向终结。

只有在死亡时，诅咒才会结束。当亵渎的力量——被称为生命的力量——逝去之后，他们的尸体才会缓缓回归生命本身最完美、最健康的形态。

当浩浩荡荡的活物军团吞噬一个又一个星球时，亡灵们才发现，他们早已在亿万年的日久承平中，忘记了如何战斗。宇宙原本的主人，靠着不足自身数学和哲学造诣万分之一的战斗能力，抵抗活物的军团。

最可怕的威胁，来自于活物军团的领导者，那是和母神亲自赋予伟力的神只们。

诸生灵之母拥有【创造】和【诸神】的神职，她生下了凡人的同时也生下了神只。母神创造了数不胜数的真神作为自己的军团，效率比起庞格罗斯的实验室还要高上万倍。

在庞格罗斯对诸神军团的描述中，夏伯伦能够发现一些熟人。比如讪笑小丑曾是低语暗梦的从神，而白银女士曾是列王之王的从神。彼时，限制诸神的枷锁还不存在，诸神在凡尘里肆无忌惮地展现全部力量。

遍布了全宇宙的亡灵们，尚且可以对抗活人和野兽，却在面对真神时力不从心。亡灵的舰队每杀死一位真神，诸生灵之母又会将两个仆从扬升为神只。

于是，亡灵们想起了神只的创造者，庞格罗斯。倘若他能够将神只创造，那是否也有将神只抹除的办法呢

庞格罗斯接受了自己的使命，宇宙中每人比他更了解神性的本质。他探究宇宙本源的规律，从中寻找对抗诸神的手段。

庞格罗斯转头，对夏伯伦说：

“实际上，我已经提出了能够终结这场灾难的方案，并将方案提交给了议会。如果提案通过，这将是我们赢得这场战争的契机。”

夏伯伦面色无悲无喜，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庞格罗斯领会了他的意思，长舒了一口气：

“但是，现在你们站在我面前，就说明我的计划已经失败了。”

夏伯伦缓缓道：

“是的。被诅咒的病人已经遍布宇宙中一颗颗星球，建立了属于自己的文明。在这个病态的宇宙里，健康的生物，才会被视为另类。新产生的亡灵，大部分都只是本能地痛恨生命，攻击活人，只有少数才会保留理智和人性。”

一股说不出的胶着气氛，在实验室内弥漫着，几乎要将空气变成黏稠的液态。

“那么，庞格罗斯先生，您试图对抗诸生灵之母和其他神只的方法是什么”夏伯伦问。

庞格罗斯移动魂体，飘到窗前：

“我发现我的族人比起战斗更擅长创造，正如当年我在议会内和其他议员一起，敲定宇宙内每一条物理定律。我会汇聚尽可能多施法者的力量，举行贯彻星海的仪式，重写一次宇宙的规律。当仪式完成，神将无法在宇宙中存在。”

说着，庞格罗斯眺望窗外：

“我将计划命名为【夜临】，这个名字预示着，无论太阳的光有多么刺目，黑夜终会到来。”

夏伯伦也跟着将视线转移到窗外。

这个星球的自转很快，因此一天也很快，此时，已是夕阳西下的时分。

残忍的火球在地平线上缓缓沉下，残阳的余晖将整座城市染成了金黄。少顷，黑暗从另一侧的天空中涌来。阴影笼罩了大地，暮色四合。

原本少有人烟的街道，又逐渐变得热闹了起来。

吸血鬼和尸妖勾肩搭背走到街上，幽魂和怨灵钻出了自己的房屋，小骷髅在广场上跳舞，幽影在空中欢快地打转。

在白昼时沉睡的城市，当夜晚到来时，又再度苏醒。

原来如此。

夏伯伦恍然大悟。

“在活人的语言中。黑夜用来比喻绝望和困境，而阳光和白昼被用来比喻美好，黎明的第一丝曙光，在所有文明的语言中都象征着初生的希望；

“而在亡灵的语言中，一切恰好相反。恒星的辐射象征着苦难，黑夜的降临是苦尽甘来的标志。四合的暮色，正是希望的模样。”

【夜临】真正的表意，翻译到活人的语言中，倘若采用意译，应该是，

【黎明曙光】。

《nightfall》就是地球梦境中虚构的游戏名，它的中译名“末日黄昏”，预示着末日将近；其本意“夜临”，又恰好象征失落文明渴求的希望。

夏伯伦还想说什么，

眼前的幻境，

便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