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深宫春（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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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无沓飞速狂奔中，他身后跟着一堆漂浮着的鬼魂，像是鱼追着饵食，死咬住就不撒嘴。

他体力值狂掉，被追得呼吸急促，可他只能选择往前跑，一往后看，素儿和身后的鬼魂一个个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往哪儿跑你想往哪儿跑！”只见素儿身旁的几个鬼魂突然就将素儿抬起来，几人合力将素儿往方无沓的方向一扔，素儿便如炮弹直直冲向方无沓。

“操！！”方无沓往身后一瞥，被激得忍不住骂了一声。

手术刀凌空飞起。

“手术刀对我可没用了！！”素儿离他的距离越来越近。

方无沓冷笑一声：“谁说我要用来对付你了”

“啪啪”两下，两把手术刀插入地面。

利爪如狂风向方无沓面部袭来，素儿即将得逞的那一刹那，方无沓整个人迅速后退，利爪只来得及撕碎他额前几缕碎发。

不，不对，不是后退，是被拉走了！

被他自己的丝线！

两把手术刀尾端绑着丝线，另一头连着方无沓。时机一到，方无沓收回丝线，他自然就会被迅速拉往丝线另一头手术刀的位置。

素儿扑了个空，转身又想追击方无沓。

方无沓面无表情的看着欲要追上来的素儿。

“——不！！！”

素儿的身体被一股强大的压力震在地上，双手双脚都难以动弹。

她艰难的抬头，在看清远处那道身影后眼里终于生出了几分恐惧。

一直追赶着的鬼魂也终于停下了脚步，甚至开始缓缓往后退。

那道身影只往这边瞥一眼，便要将他们吓得魂飞魄散，再不敢往前一步。

方无沓在半空中转了个身，稳稳落地时拔出紧紧插在地面上的两把手术刀，微笑着，面向那身龙袍单膝跪地。

“微臣参加皇上。”

鬼皇停下了脚步，漆黑的瞳眸望向方无沓。

“……五王爷”

方无沓悄悄瞥了眼在“皇权压制”下不甘心却被逼离开的素儿，终于长舒了口气。

他猜得没错，在这座皇宫，哪怕是已经死去的亡魂，都必然要受到“皇帝”的压制。

也就是所谓的生死都要被迫服从上位者的压制，尤其是九五至尊的压制。

“若无事，便退下。朕还有事。”

“臣有事启奏。”方无沓将自己获得的那一份“宫女买卖书”拿出。

“请问皇上可还认得这个”

既然“鬼皇”是皇帝阵营的重要角色，那么至少他不会轻易对付同一阵营的人，方无沓正是因为这一点才敢将自己的线索拿出。

“皇帝”扫了一眼，瞳孔中的混沌散去了一些。

然而他却猛然握住了方无沓的肩膀。

“你是从哪儿拿到这个的”

方无沓吓了一跳，他感觉到肩膀上的那只手正在用力。

可没等他说出什么，只见“皇帝”突然痛苦的捂着头，再睁开眼时，瞳孔又是一片混沌，说出口的话又变成了几道声线掺杂在一起的声音：

“是那个叫程落的小姑娘宫里的宫女这就是你想要隐藏的东西吗皇帝”

“这么多年了，我们教导你不要沉迷于情情爱爱，你还是做不到。”

“皇帝，这不是一个君王该有的情感。”

“你就那么舍不得皇后吗”

“我原本以为皇上不喜皇后娘娘，皇上对皇后娘娘甚至还不如寻常嫔妃那般用心，两人一见面便总是在争吵。”

玉贵妃苦涩一笑：“可在那一天，我终于知道了，原来他最不喜的皇后娘娘才是他最珍爱的人。”

玉贵妃悄悄凑近，这才听见两人争吵的真正内容。皇帝拿着自己亲手打造的那只宝石簪子，硬塞到皇后手中。

“皇上，臣妾说了，臣妾不能要，这是玉贵妃为您打造的，皇上这样送给别人让玉贵妃知道会伤她的心。”

“既给了我便是我的，我想给谁就给谁。”

玉贵妃不自觉的捏着裙角，看着自己尽全力所打造的那只最好的簪子被两个人推来推去的。

“你若不要，那便扔了就是，反正别再还给我！！”

“啪嗒”的一声脆响，簪子掉到地上，皇帝甩袖头也不回的离开。

皇后见皇上毫不留恋的离开，叹了口气，捡起那支摔破了一角的簪子，怜惜地摸了摸。

而在皇后离开，她看不到的身后，刚刚甩袖离开的皇帝，从假山旁走出来，深深地看着皇后的背影。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皇上那样的眼神，那样的饱含深情，却又寂寞如斯。”

“那仿佛，是在看一个爱而不得的爱人，你们能明白吗”

程落跳上围墙，解决了一个爬在围墙上的怪物，甩了甩无名沾上的血渍。

“嗯。明白。懂。”

唐境泽瞥了她一眼。

她懂个屁！一听就是敷衍！

他主动插嘴问道：“所以这支簪子，后来是留在了皇后那里吗”

玉贵妃摇摇头：“没有，皇后娘娘又将他还给了皇上，只是她主动来同我说，说是她在皇上那里见到这支簪子太过华美，便忍不住伸手碰一碰，结果不小心摔坏了一角。”

皇后将一切过错揽到自己身上，为表诚意，还拿出了一颗品质极好、极其难得的珍珠补在了那缺了一角的地方。

“皇后娘娘，人真的很好。”玉贵妃摸着簪子上那枚圆润硕大的珍珠，“我刚入宫时想家，是皇后娘娘去请皇上让我父母入宫来见我一面。我成为妃子受宠时，前朝后宫都有不少非议，说我狐媚惑主，也是皇后娘娘力排众议说我虽有偶有骄纵，但本性善良，决不是那样的人。”

“皇后娘娘，真的很好。”

所以那天晚上，皇帝再来她的寝宫时，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在她看到那支簪子摔到地上时，她觉得自己的心也猝然摔得粉碎。她想要一片片捡回去，甚至想去发泄，去哭诉，最好直接将碎片扔到皇帝身上，质问他看看他对自己做了什么他是怎么对待自己用心打造的珍品的

她一边替皇帝揉着太阳穴，一边在心里胡思乱想。

就这样吧，同皇帝说自己什么都知道了，她不要做什么贵妃了，就算被贬也好，自己以后躲在宫殿里，再也不见皇帝了……

“玉华。”皇帝突然道。

“是。皇上。”

“你做的簪子，真好看啊……”皇帝悠悠说道：“若你不在宫中，在外面也自会有一片天地吧。”

“人这一生，很难得会真心喜爱什么东西的，所以不要轻易放弃。”

“无论外界说什么。”

她那时看不到皇帝的表情，明明那样温柔的声音，却让她想到那个寂寞如斯的眼神。

那片碎了的心没有被她扔到皇帝身上，她默默的捡回碎片，像做首饰一样又将其细心的粘起来。

没关系的，她告诉自己。

自己的手艺是最好的。自己的手艺那么好，碎了的东西也能被她恢复得崭新如昔。

而直到程落来到她面前，同她说能成为皇上身边的独一无二时，她一直以为崭新如昔的那颗心裂了一道缝隙。

而在拿到这支簪子后，她终于发现，自己破碎的心脏没有愈合。

她失败了。

这是她所做出的最失败的一个成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