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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郎。”听到这声招呼,赵嘉仁抬起头,就见他大哥赵嘉信站在门口。
“大哥……”赵嘉仁一时颇感意外。赵嘉仁的母亲生了五个孩子,三男两女,到现在都幸存着。以宋朝的人口死亡率,皇帝家的孩子夭折都是常态,赵家的孩子们没有一个去世,也算是相对少见的情况。
赵嘉仁的母亲不想离开泉州,赵嘉仁的父亲赵知拙就带了长子次子跟着他读书。把最小的儿子赵嘉仁留在他母亲身边。赵嘉仁并不讨厌自己的两个哥哥,却总是感觉有些生分。此时见到大哥前来,他也颇为意外。
“大哥……,父亲那边可好?”赵嘉仁终于说出了心里的不安。
“父亲被你气的不轻。他派我来是要我带你去庆元府。”赵嘉信回答了赵嘉仁的问题。
“……也好。”赵嘉仁爽快的答道。
这下轮到赵嘉信感到不解,老爹在庆元府看到了最新的邸报,从清流的朋友那边得到了消息之后,气的七窍生烟。大骂赵嘉仁这个逆子,声称要让赵嘉仁辞官。赵嘉信觉得老爹说的是气话,但是赵嘉仁对自己所作为一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劲头,赵嘉信觉得自己的三弟见到老爹赵知拙,大概会有场火花四射的碰撞。
赵嘉信劝道“”“三郎,你……还是别去了。我给你出个主意,现在你老老实实写封信,就说你年幼无知,遭了奸人算计,现在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会兢兢业业,奉公守法。”
听了哥哥的话,赵嘉仁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哥哥跟着父亲赵知拙读书,怎么就读成了书呆子呢。考进士是万马千军过独木桥,当了官之后也是如此。别看赵嘉仁此时仿佛得罪人,丁大全的官职大概稳四五年没问题。大宋官员三年一考绩,那时候赵嘉仁回京城考评,先天就有优势。
当然,在地方上的三年内,赵嘉仁在不出事的情况下,也需要挣钱。钱能通神!哪怕是在地方上的政绩通神,进京之后该给各路大佬的孝敬也绝不能少。另外,还需要在京城结交各路人等,混个脸熟,扩张自己的影响力与知名度。
综合以上的努力,才有机会位自己图谋个更好的差事。
此次之所以如此率真的去见老爹,赵嘉仁可不是去和老爹辩驳,更不是要展现自己的‘王八之气’。上一世他二十六岁考上进士的时候,老爹赵知拙已经是京官,站上官场战斗的主力地位。赵嘉仁进京工作之后没几年,老爹因为身体不好就退休回家。再之后则是蒙古南下,南宋王朝土崩瓦解。以至于赵嘉仁根本不清楚他爹吃的哪一路。
这次情况特殊,即便是挨骂,赵嘉仁也需要去庆元府先把老爹的底牌摸清。丁大全的利用价值基本到头,赵嘉仁觉得可不能父子两人站上互相厮杀的战场。
所以赵嘉仁笑道:“大哥。我此次不是要和谁怄气。有些事情父亲知道我不知道,有些事情我知道父亲不知道。此时我两人需要互相交换这些事情。找出一个对我二人都有最大好处的路数。既然要如此,我就必然要去面前父亲才行。”
从福清到庆元府,赵嘉仁也用了最快速度。看样子大概是有人在背后使坏,给他的正式文书还没来。此时正好趁着这个时间赶紧把自家的事情给处理一下。等这两兄弟风尘仆仆的进了庆元府,赵知拙还被稍稍吓住了。
在外当官这么多年,每三年都要经历一次从当官所在地到临安的经历。赵知拙知道行路的艰辛和速度。此次赵嘉信来回之快,让赵知拙怀疑这兄弟二人根本就没有睡觉,他们把所有时间都用在了赶路之上。
然而心里面稍稍感动,赵知拙还是板着脸让赵嘉信离开,他带了赵嘉仁进了书房。往椅子上一坐,赵知拙沉声问道:“你可知我为何要让你来?”
“儿子猜测,大概是父亲有些人脉与丁大全对立。那边的人派人来给父亲抱怨,甚至说些威胁的话。”赵嘉仁率直的回答了老爹的质问。
赵知拙一愣,他本以为儿子要么什么都不知道,要么就因为胆怯而胡说八道一番。没想到面前的儿子居然认认真真的讲着他对官场的猜测。这些猜测还颇为精准。这下赵知拙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说,他一时竟然没办法摆正立场。该用父亲的立场,还是用一个当官的立场,赵知拙举棋不定。
赵嘉仁静静的等着父亲赵知拙开腔。宋代只有进士才有特权,譬如不纳田亩的税,譬如可以通过盘根错节的关系对家族产业提供保护伞。到了明清之后,连秀才都有了特权。这样的结果就是生产出大量的穷酸。
穷酸的出现结果是三纲五常被庸俗化、极端化。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为忠;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为孝。这就是满清著名的文娼纪晓岚所说的屁话。而那个令人恶心的《弟子规》则是陕西某个穷酸书生所写。
面对老爹的指责,赵嘉仁也想看看老爹的思想水平到底属于哪个层面。这次和大哥一起走了好长的路,兄弟两人交流很多,赵嘉仁对大哥赵嘉信的评价并不低。
“我问你,有人唆使你么?”赵知拙开口了。
“如果父亲指的是我走丁大全的路子,那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丁大全此时需要立竿见影的功劳,就得有人相助。这种投机取巧的谋划,是我想出来的。”说完这些,赵嘉仁看老爹赵知拙并没有完全相信的样子,他只能补了一句,“儿子再不孝,也不至于因为要为了别人而来欺瞒父亲。”
听了这话,赵知拙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一点,但是随即变得更加阴沉,“你年幼,此时没有差事,也不过是多等几年。现在搞出这样的事情,以后的路还怎么走?”
“父亲,如果你看的是官场上的事情,的确如父亲所讲。我这么急功近利,以后必然要出大事。可跳出这个圈子,从天下的角度来看,那就大大不同。蒙古灭金大概二十年,二十年里蒙古逐渐控制了金国旧地。至多五年,五年之内蒙古就要南下。我等乃是赵氏宗亲,大宋若是没了,我等也什么都没了。我此时急功急利,就是想赶在蒙古南下之前爬到为国出力的官位上。到时候若是能为国立功,一来对得起列祖列宗,二来我之前所做的一切都烟消云散。即便有人心里不高兴,却也不会继续追究。”
赵嘉仁面对父亲侃侃而谈,完全没有顾忌。从之前的对话里面,赵嘉仁看出赵知拙已经把立场定义为官场上的对谈。这种态度和明清穷酸们大大不同。穷酸的关键不是他们酸,而是他们穷。正因为穷,他们就自卑的尝试以自己为核心来构架一个世界。
南宋的理学虽然也有这种严重的问题,但是好歹南宋的这帮人没有那么穷。
听着儿子的话,赵知拙再也没办法保持镇定。他心中怒气勃发,听到后来,他怒道:“够了!”
赵知拙看着自己的儿子停下讲述,抬头定睛看着自己。那眼神幽深的令赵知拙感到了强烈的不安。接着,赵知拙就听儿子赵嘉仁继续说道:“父亲,你我都知道蒙古南下,我大宋就有灭国之险。我们都不想面对那样的强敌。父亲你能让我闭嘴,却不能让蒙古认听你号令。既然如此,我们何不抛弃幻想,面对当下?”
有种很本能的东西让赵知拙还想对赵嘉仁发怒,但是长久读书休养积累的认知又浇灭了这种冲动。不管赵嘉仁所做的是对是错,赵知拙很清楚自己的愤怒完全是来自对蒙古南下的恐惧。而赵嘉仁没说错,赵知拙没办法号令蒙古,南宋也没办法让蒙古打消自己的野心。蒙古南下只是迟早而已。
既然儿子赵嘉仁是基于这样的理由选择了自己的行动,赵知拙就让儿子赵嘉仁先下去休息。他需要点时间,以蒙古南下为背景来理理他的思路。
赵嘉信回到庆元府后两日,他被父亲赵知拙叫到书房。赵知拙问道:“嘉信,你可否想和你弟弟一起去福清?”
这两日家里没有出现老爹赵知拙痛打赵嘉仁的事情,父子两人虽然脸色都不好看,却没有互相对杠的样子。赵嘉信觉得很开心。可老爹的这个问题让赵嘉信又陷入不解之中。他试探着问道:“不知父亲派我前去做什么。”
“你弟弟在福清人单势孤,没有家人相助,我怕他忙不过来。另外,你弟弟有时候太过跳脱,你素来稳重,看你弟弟再要胡乱行事,你身为哥哥就要劝住他。”赵知拙布置着给长子的任务。
“……那我参加科考……”赵嘉信试探着问着这二十年来他最重要的工作。
“我给你找的老师不行,我自己也不会教人。可是把你耽误了。古人讲,行万里路,读万里书。你此次到福清也找自己喜欢的事情去做做看。科考的事情,早几年晚几年也没什么分别。你看当今相公丁大全,他48岁才考上科举。你还年轻……”
赵嘉信确定自己终于可以离开父亲身边出去闯闯,他心里生出极大欢喜。片刻之后,一种莫名的畏惧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