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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中午匆匆吃过饭,便返程回济南。在火车上向南笙仿佛卸掉了之前几天的架子,欢快的对我挤眉弄眼。介于旁边小刘老师,我们并没敢交流太多有关这次太原之行的事。所以当小刘老师起身去卫生间,两人同时间说了话。我说的是“你为什么不理我”,向南笙说的是“恭喜你拿得了名次”。成年以后的我能明白那时的他有多不甘,在每一个孩子都有“整个世界应该围着我转”的想法的年纪,把一份前所未有的荣誉带给另一个人是有多难。如今,我会笔录工作客户所说的每一个词,怕若留下遗漏:我会留心领导或同事所说的每一句话,怕若会成为以后的说词把柄。出国之后的生活,的确减轻了我对他的回忆,却也增加了生活的压力。当我深夜无法入眠,就会一遍一遍想起成长的那段经历。
向南笙首先给了我回答:“就你一个女孩子,我成天找你聊天不像话,而且到太原后我们设备的波段都乱了,我在帮老师准备比赛之前的事宜。”
“我不信。”这个能年复一年为我递来牛奶的男生,还会怕旁人的介意吗
“那好吧,因为……因为季琦。”他苦笑着,“还记得你拒绝我送给你的手链吗在那之后的第二天,季琦找过我,说你喜欢的是他。”
“靠!”我爆出粗话,吓了对面睡着的同学一跳。现在基本没人嘲讽曾经贫困的我了,所以当我这个在他们看来文静的女孩子骂人的时候,都显得难以置信。原来向南笙不想理我的原因竟是季琦。我下意识拒绝了向南笙的东西,也正是那次开始,他便与我疏远。除了每天早晨送来课桌上的牛奶,他出现在我眼前的次数越来越少。而那时季琦的陪伴并没让我觉得失去了什么。我也从没想到过季琦问我更喜欢谁这种话题成了他要去要挟别人的资本。我很愤怒,觉得这样的季琦是在利用我。所以看着刘老师往座位走来,我急快地说:“回去请你吃饭,就我们俩。”刘老师回来后,两人左右摇头,就如同从未交流过。刘老师坏坏地笑着:“佀晓珺和向南笙你俩不要装了,都快坐一块去了。”美丽动人的刘老师特意让我俩靠在了一起,她戴着耳机合上眼睛,在末了说了一句:“佀晓珺在旅店整晚哭,该不是为了你吧!”向南笙一听这话猛然僵直,那流露着悲伤的双眼像一对朽木的桨,脆弱而又深刻地刻划在我的心海。
老师在旁边我还是不敢说话,静静地看着四周人酣睡的状态。巨大的苗条的茭白般面容的或者脏兮兮的旅客们都在这沉沉的轨道上朝某个方向前去。疲惫的他们都在这条回不去的路上沉浸梦中,像我们一去不复返的时光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火车停驻的时候我正熟睡,带队的社会老师揉了揉我的脸将我唤醒。准备下车了,小孩子都手忙脚乱拖拽的行李,这时刘老师凑在向南笙耳旁,可是用很大的声音说道:“你能帮你的小女朋友提行李吗”向南笙茅塞顿开一般亮起眼睛,一把夺过我手中的沉重提包,我也这么轻轻地松开了手。他用力地握住行李箱的柄,那种还未褪去的抱歉硬生生刻进他极力表现出的笑容里。我有种心疼,有种幸灾乐祸,这些都是年少的我最诚挚的情感。向南笙,我的心如同一张比例图,而你,那片特别大的阴影,就是属于你的。
想着答应了要请向南笙单独吃饭,我又是说做就做的个性,所以回到学校,拖拖拉拉杵在教室,碍于面子又不敢说出口。向南笙在一旁拉着我的行李,看我行动迟措,一脸不解。
“怎么不走”刘老师拿出钥匙准备锁教室的门,“你们家长没来接”
我没应声,脸烧红了一般。向南笙估计也记着我说过请他吃饭的话,紧紧握着行李箱。刘老师歪头扬了扬披散的头发,好美的动作:“这样吧,我请你们俩吃饭。说真的很喜欢你们这对‘小情侣’喔。”
“没关系啊老师,我们自己就行。”向南笙慌张地解释,“太烦劳你啦。”
“不用客气的老师请你们吃顿饭这不是应该的。”刘老师举高手中的钥匙串,摇出清脆的声音,“走吧。”
她领着两个孩子去了kfc,安置我们坐在靠窗的地方。不一会儿,买回两份儿童餐,刘老师自己只点了一杯可乐。“老师你怎么不吃”我问道。“老师减肥。”她咬着吸管,手里不停拨弄传来消息的手机。
小男孩小女孩四目相对,他们本来有很多话要说,可坐在老师面前,想说的话就如同难背的古诗,难以启齿。对于成年的刘老师,她清楚我们的小伎俩,知道两人都没有家长来接且耗到最后的原因。为防止我们发生安全意外,于是跟了过来。
不一会儿我们面前又来了人。戴着眼镜看上去有些古板的年轻男士。刘老师站起来迎上去,面带笑靥握住对方的手。
戴眼镜的人是刘老师的男朋友。
“我跟你说了啊我带着小朋友吃饭呢,你还不信。”刘老师按着男朋友坐了下来:“这两人可是小情侣喔,今天比赛,女孩儿身体不适,男孩儿顶替着女孩儿的名字替她拿了全国比赛的第二名!”刘老师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兴奋,她也是个能被爱情故事打动哭的女子。
这些年过去了,美丽善良的刘老师一直存在于我的印象里。如今,想不起她的模样,模糊了她的声线,可我知道,我的印象里有那么一人,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告诫,她的声音慢慢凝固,成沙,成石,最后厚重堆积起,变为伟岸的山峨。
刘老师男朋友开车将向南笙和我依次送回家。车上没有向南笙的时候,我虚伪指着季琦所住的小区:“我的家就在那里。”她只是实习老师,并不知我的家境,不以为意将我放下,眉眼生动着与我告别。看着车辆行驶至远处,我的心因为刚才的虚伪忐忑不停。正巧最近情窦初开读了李敖的文章《奇情与俗情》,那时虽然没看懂,却记住一个故事:汉武帝爱宠的女子大病将死,临死之前拒绝汉武帝前来看望,只为给情人留下完美的印象。我希望在刘老师的印象里,有一个更优秀的没有污点的佀晓珺。
右拐,潮湿的空气狠狠抓过来。原本英气逼人的心情被无尽的潮湿腐蚀,一点点,在夜色之中的帷幕里悄无声息黯淡下去。
“外婆,我回来了。”那永远关不严的破门缝隙露出微弱的橙黄光。
外婆赶来开门,她慈祥的笑容麻利的为我接过肩上的包:“把行李箱放在门口吧,里面的东西明早我给你收拾。”她不着急关门,橙黄色灯光铺洒开燃亮外头不远处的垃圾堆,我的眼里,它们面目可憎。
外婆伸头又望了一眼,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我:“没看到季琦啊。”
“季琦”我一慌。
“他好像打听到了你回校的时间,天刚刚暗就去校门口等你了。”外婆双眼盯着墙上的挂钟,突然焦虑起来。她把我的书包往沙发上随便一放,拉起我:“去找找他。”
果然,在学校门口,有一个身影,看上去那么瘦弱,有气无力倚着墙,脚底踩着小石块来回磨动。那时候的我们没有手机,等待,只能一心一意的等待。
“外婆,你先回去吧。我跟他聊一会儿。”我小心翼翼拽着外婆的衣袖。
脚步两边枯黄的杂草正冬眠,无法控制着贪婪的吸收空气里的养料,砖缝里的泥土就是它们的软枕,我走过去又扬起一阵细沙,在空中旋转,然后下沉,黏在杂草暗淡的衣装上。
“你在等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