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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将之,春末夏至初,北海的气候虽然偏凉,但是阵阵暖意依然忍不住升腾而起,天上骄阳愈的滚烫起来,透过槐树林中肥花绿叶洒落在地上的那些斑驳光影,若万枚金钱。 ≥
逗留了那么多日,都是这两撇山羊胡老头儿作祟的结果,李默兰骑在牛背上,看着在村外岔道上分别的公羊御柳和黄鹂儿,高高的举起手臂挥了挥,好聚好散。
白衣公子和他的小侍女要云游北海,昨天夜里,醉醺醺的公羊御柳在酒醉中扬言要看遍整个北海天下,一把折扇晃悠来晃悠去,最后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还是黄鹂儿帮他捡了起来,然后一下子敲在了醉公子的脑袋上,没好气的骂了两句,才让这满身酒气的家伙住嘴。
那时候与白衣公子对饮的老剑仙也是醉的恰到好处,和他一样开始说起胡话来,实际上这并不能算是胡话,只是说起了老家伙曾经收拾过的那些修道者的事情。
这种话谁人会信啊,那不就是说胡话么?
只有李默兰远远的望着疯言疯语的枯老头,暗想堂堂北海剑仙就这粗劣形象,委实说不过去,还是那些凡间传说里的样子好,传闻北海剑仙唇红齿白俊朗不凡,手持龙象剑,醉里高歌斩恶仙,何其潇洒,怎么让人能与这醉醺醺还不忘记偷窥小姑娘胸脯的糟老头子联系起来?
那当然联系不起来,那当然没人会怀疑这老家伙。
只有醉意盎然的公羊御柳仿佛是真的相信了,大声附和,好似真的把眼前的粗布衣邋遢老头当成了那真正的北海剑仙,一番夸赞吹捧,佩服的不行,还说什么能与北海剑仙一同喝酒吃肉,乃天大的福分,将来还能作为茶余饭后谈资吹上一辈子什么的,让醉酒老剑仙高兴的不行。
“他们是真的醉了啊。”黄鹂儿无语道。
“醉生梦死,没救了。”
老青牛背上,李默兰有些无奈的自语道。
……
……
槐花村外,在岔道口与那白衣公子碎花裳侍女分别后,骑在老青牛背上的抱剑男孩轻声询问道:“枯老头,你对公羊御柳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枯酒诗故作不知。
李默兰大怒:“老家伙别卖关子,我早现了他那把白色折扇估摸着是铁打的,沉重而且坚硬,当作兵器都可以用了,却被他平淡的当作了真正的扇子使,那不是高手是什么?别欺负我看不出来,他要么是个级武道高手,要么是个修道者。”
枯酒诗问道:“你觉得他是修道者,还是武道高手?”
“大概是修道者吧。”
李默兰顿了顿,仔细的在心中分析了一下,然后说道:“他这么年轻,又这么深藏不露,明显是修道中人。”
两撇山羊胡的老头儿笑道:“猜错喽,他是一个武夫,是个厉害的武夫……年纪轻轻就能踏入一品境界的武夫,仿佛让老夫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
“您老人家年轻的时候这也这般潇洒?”李默兰反问道。
“那是自然,老夫年轻的时候,不说引万千小娘子尖叫,风流倜傥那是当仁不让,世间有几人能和老夫一样一人一剑走天下,杀尽了作恶的修道中人?修道之人在凡人眼中是什么?是仙啊,是那长生不老活了几百几千岁的仙人啊,但是在老夫眼中是什么?土鸡瓦狗矣,何足挂齿。”枯老头儿恬不知耻道。
“您不是说过北海武道无后了吗?除了我的话。”
“这……只是没遇着真正的可畏后生,这叫公羊御柳的年轻人真的不错,当得起老夫一个后生可畏的评价,若是不出意外,他将来会成为北海除了你之外另一个迈入登峰造极的武道中人,甚至进入返璞归真的境界,都不是不可能。”
“这评价可真的够高啊,我呢?”
“你啊……你小子是老夫的真传弟子,你若是不能迈入返璞归真,那都不算老夫的徒儿,你若是没有在将来和老夫一样进入以武入道的境界,那你自己都嫌丢人吧?”
李默兰顺着他的话想去,貌似还真是这个理,拍着胸膛说道:“没事儿,咱有这个自信。”
怀中的龙象剑第一次出了一声淡淡的剑鸣声。
老剑仙满脸惊讶:“不错呀,这破剑都胳膊肘往外拐了,明明老夫是老主人,这龙象剑都敢替你附和了。”
李默兰惊讶的看着怀中抱了整整两年半的北海龙象,轻轻的摩挲着秋水般的剑刃,微微一笑。
前路漫漫,却不曾有任何怨言,一路上所看的,所经历的,都远比小时候在黄泥村中见到的那些小趣闻要精彩的多的多的多。
天下是很大的,哪怕单单是说北海。
跟着这个糟老头儿行走天下,看破红尘以养剑心,看似苦累,实则不然,趣味其中。
三年匆匆而过。
这归途里,李默兰跟着老头儿又去当初被追着砍的那个小村子溜达了一圈,当天夜里死性不改的山羊胡老头儿就又去把那户人家的熟牛肉给偷了出来,和男孩坐而分食之,然后又出现了新的问题了。
“这小瓷碗你还……还不还?”李默兰踌躇了一会儿,问道。
老剑仙枯酒诗第一次陷入了沉默。
沉默许久,老头儿用一种沙哑的语调说道:“还是……还了吧。”
……
……
“没时间解释了,快让老夫上牛!”
“师傅,他们又追过来了,您这是有意的吧?”
“这次不是偷东西被现了,这次是老夫终于鼓起胆量摸了一摸村里小娘皮的屁股,被他男人看到了!”
“原来如此,这就可以理解了!小青,咱们冲!”
咯噔咯噔的牛蹄踩地,恍若马蹄声不断。
老青牛一力,有瀚海之威,竟然连番撞到了挡路的好几棵大树,笔直的冲了老远,这健壮的老青牛倒是让身后村里的那个精壮汉子想起了三年前那个同样灵活健硕的老牛来。
“娘的,又是你!”拿着把杀鸡刀的精壮汉子爆出一阵怒吼,回荡了老远。
“师傅啊,您这一绝世剑仙人物,怎么总是给人追呢?您这一身武道虽说用来偷鸡摸狗是不太好,可是总是被人抓着也太丢面子了吧?”
“哼,要不是那小娘皮的……太软和了,我也不至于放松警惕,让这凡夫俗子有机可乘!”
“那小娘子就没回头扇您老人家一巴掌?”
“一扭头就躲掉了,老夫可是武道宗师。”
“徒儿这可是由衷的佩服……”
……
……
远处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小城,城不大,更是没什么所谓的城墙,那些飘香的酒肆,清淡的茶坊,没什么人经过的杂货铺,林列成群,闹市的街头熙熙攘攘,往来人烟不绝,有几分热闹。
这个算不得多大,也没什么出奇之处的小城,叫做浔阳,也就是大山里头那些木棉镇上的人常常所说的浔阳城。
在那个时候,浔阳城在镇上的人眼里,包括黄泥村以及村里的李默兰眼中,这浔阳城那可就是繁花似锦的大城市了,可是毕竟人是会变会成长的,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连眼界也就跟着变高了,眼下这座当年心目中的大城市,也逐渐的小了许多。
就是一座小城罢了。
连土胚墙都没有的小城。
李默兰骑在老青牛的背上,老青牛站在山崖上,就这么远远的看着那座浔阳城,一人一牛都好似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身后不远处,枯酒诗静静而立,没有去打扰这有几分近乡情怯的男孩与老牛。
也算不得近乡情怯,实际上也就那样。
可是三年半,一万三千里路啊。
李默兰沉默良久,拍了拍身下的小青,然后回头看向枯酒诗。
“走,咱们进城瞧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