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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的政变就那样悄无声息地在皇宫里开始,又默默地在皇宫里结束,皇宫外的人看不见城墙内的灯火,也见不着城墙内的血腥,当旭日东升时,新的一天一如既往,唯有早起上朝的百官从一纸诏书里听到了事情的始末。
皇帝下令,秘密处死了相伴几十年的弟弟蜀王,然而国子监的国子祭酒却有如人间蒸发一般不见踪影。
而在此次平乱之争中有功的几位官员自然也得到了皇帝大力赞赏:原羽林卫中郎将唐云受封辅国大将军,任安西都护府大都护;原太子亲卫府中郎将拜辅国大将军,迁太子少保;授东宫左詹事叶逸金紫光禄大夫,进太子少傅;唐太尉之孙唐策被点为羽林卫亭长。
有赏就有罚,只是比起在早朝大张旗鼓地封赏,那些惩罚都是在暗地里进行,没有人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受到牵连,十六卫也三缄其口,绝不透露半点信息,可从他们的神情中看得出十六卫损失惨重,而随后皇帝从百官子孙中选拔十六卫新进成员的举动更是验证了人们心中的猜想。
百官极力想要抹去这件事情所带来的影响,而唐太尉的寿辰正是扭转气氛的最好时机,于是尽管这一年唐太尉并不是过大寿,这寿宴也是办得声势浩大,与其说是寿宴,不如说是百官想讨皇帝欢心的盛宴。
于是这一年,唐太尉的寿宴完全不需要唐家人操办,光禄寺以唐太尉劳苦功高为由代表皇室揽下了寿宴的准备工作。
这下可让唐云和唐霄更加苦恼了。他们本来还想着今年给唐太尉一个惊喜,结果光禄寺横插一脚,这场由国库和众位皇子出资操办的寿宴上,他们还拿得出什么东西可以让唐太尉感到惊喜?眼看着曲江上的六艘画舫逐渐成型,唐云和唐霄彻底放弃了原本的计划。
唐霄和叶逸两人一个当上了太子少保,一个当上了太子少傅,同时位列三孤,听着是很厉害的官职,然而却并没有什么日常政务要处理,与之前相比反而是清闲了下来,尤其这段时日太子整日整日地伴驾,他们两个就更闲了。
于是就跟还不需要出发前往西域的唐云凑成一堆,整日在长安城里闲逛,要么就拉上休沐的同龄官吏去喝酒,回头上报太子还能说是拉拢关系,要么就是去曲江监工,美其名曰尽孝,总之这三个人就是很闲。
又无聊地晃悠到了曲江边儿,只见曲江上已有五艘画舫完工,就只剩下那被五艘小画舫围在中间的最大的画舫还没有封顶。
看着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的曲江,叶逸摇头失笑。
“他们建这种没用的东西倒是快,在南方筑个河堤就成年累月地拖着,没完没了的。”
唐云把胳膊往叶逸的肩膀上一搭,痞笑道:“逸哥就是当好官的料,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不必为那些个与自己不相关的事劳心劳力,结果逸哥看个画舫还能有此感叹。”
叶逸微笑。
关键他们不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他们已经闲了好些日子了,他是真的好闲啊……
“呦!三位大人来了!”陈斯明突然从画舫上跑下来,这一声“大人”喊得一点儿诚意都没有。
见陈斯明从画舫上下来,叶逸挑眉问道:“你怎么在这儿?调职将作监了?”
陈斯明撇撇嘴,道:“我调得什么职啊,这不他们说要在画舫上放些花草,我就过来看看大概需要多少。这个季节花草虽多,可能摆得上台面的可不好弄,就是司农寺里养着的也没有多少。”
唐云一听这话就揶揄道:“怎么?司农寺人手不够用吗?怎么还让少卿来做这跑腿的事情?”
陈斯明不以为意地笑道:“这可不得我亲自来嘛,这可是给唐太尉办大寿,不敢有丝毫怠慢,若不是我们司农寺卿腿脚不利索,他就亲自来了。”
唐云闻言抽了抽嘴角,道:“可不敢劳烦叶公,叫他老人家好生在司农寺里歇着吧。”
“对了,”陈斯明突然想起一件事情,瞟了眼唐云和唐霄,神神秘秘地对叶逸说道,“唐家来人了,你知道吗?”
叶逸斜了陈斯明一眼,道:“唐家来人你问我干吗?”
“你不是住唐府对面嘛!”陈斯明又瞟了眼唐云和唐霄。
唐云被陈斯明瞟得浑身难受,瞪着眼睛道:“嘿,你有话就说,老瞟什么瞟?我家来了什么人?我们最近都没回家。”
“没回家你们去哪儿了?”陈斯明疑惑,随即醒悟,“哦哦哦,我忘了还有庄府。那什么,唐府来了个表姑娘,是你们家的什么远亲,我听人说是给你们兄弟准备的。”
“啊?”唐云懵了,“祖父的寿辰之后我就要去西域了,给我准备个女人我也成不了亲啊。”
陈斯明努努嘴,道:“这不还有一个嘛。”
听到这话,叶逸和唐云齐齐看向唐霄。
唐霄却满不在乎道:“我暂时不回家了。”
反正他是不成亲,大不了就躲着呗,他就不信那女人还能在唐府里等一辈子。再说了,家里不是还有唐策嘛,说不定也能发展一下。
唐云摸了摸下巴,摇头道:“你不回家也不是办法,你不回家也离不了长安城,惹恼了祖父他定得去东宫抓你。”
远远地听到有人喊他,陈斯明抻着脖子望了一眼,便急哄哄地对叶逸三人说道:“这事儿我是跟你们说了,我司农寺那边还有事情,得空再聊。”
话音未落,陈斯明已经飞奔离去。
“逸哥,怎么办?”唐云烦躁地挠挠头。
叶逸看看着急的唐云,再转眼看看事不关己似的唐霄,笑道:“你急什么?该着急的人都不着急,你着急也没用。该来的躲不掉……似乎来了。”
唐云和唐霄一惊,顺着叶逸的视线望过去,就瞧见一女子穿一身翠绿,袅袅婷婷地从远处走来,女子的身旁跟着活蹦乱跳的唐燕。
“逸哥、大哥、二哥!”一瞧见曲江边儿惹人侧目的三个俊美男子,唐燕就兴奋地挥手。
拽着那绿衣女子走到叶逸三人面前,唐燕笑嘻嘻地说道:“果然姨母说得对,你们三个若不在府里,八成是要来曲江边儿。”
跟着唐燕来的女子只微微福身,因为不好打断唐燕的话,所以便没有开口问候。
唐云伸手去捏唐燕肉呼呼的脸颊,佯怒道:“你这丫头,就不能有点儿女人的样子吗?就你这模样也敢跟别人家的姑娘走在一起?你不觉得丢脸吗?不觉得吗?”
“哥,疼!”唐燕怒,一把拍开唐云的手,揉着脸道,“什么别人家的姑娘,夕月姐姐是姨母姐姐的小姑的夫家那边的,现在住在咱们家,是客人!”
是娘找来的姑娘?唐云和唐霄对视一眼,对这位八竿子打不着勉强算得上是亲戚的姑娘并没有什么好感,或者说身为唐家人,他们对这种似乎只要一使劲儿就能折断腰的柔弱女子不感兴趣。
见唐云和唐霄都是一副对古夕月不感兴趣的样子,唐燕撇撇嘴,突然挤到三个男人中间,抱住了叶逸的胳膊。
“逸哥!”
一听到唐燕这寻常不会出现的甜脆声音,叶逸就笑了:“中午想吃什么?”
唐燕甜甜一笑,道:“还是逸哥最疼人家!人家想去裕丰楼,但是人家没带钱。”
说完,唐燕就抱着叶逸的胳膊嘿嘿笑着。
唐霄眼神一凛,揪住唐燕的后衣领就把人往后拽:“谁教的你在外面跟男人搂搂抱抱?”
唐燕挣开唐霄的手,快速溜到叶逸的另一边,冲唐霄吐了吐舌头,道:“逸哥又不是外人,有什么关系?逸哥逸哥,带我骑马!”
话音未落,唐燕就推着叶逸往一旁的三匹马边儿上,还不忘嘱咐唐霄和唐云道:“大哥和二哥好好照顾夕月姐姐!”
“……这丫头跟谁学的这些花花肠子?”还知道给他们创造机会?
唐霄冷哼一声,大步跟上叶逸和唐燕。
唐云无奈,只得对古夕月摆出一个还算和蔼可亲的笑容,道:“舍弟、舍妹失礼了,古姑娘和燕儿是怎么来的?”
古夕月这才第一次开口,柔柔地答道:“夕月与燕妹妹是坐马车来的,可……”
望了一眼已经坐在叶逸马上的唐燕,古夕月面露难色。
“这个好办。”唐云微微一笑,便招了招手,将唐家的马车招到眼前,然后解开了拉车的一匹马,“我来骑这匹,我的那匹马比较温顺,给古姑娘。”
“可是……”古夕月又看了一眼在不远处等着他们的唐霄、唐燕和叶逸,“可是夕月不会骑马……”
唐云一怔。连骑马都不会?娘可真是不了解他们兄弟的喜好啊。
“没关系,咱们慢慢遛马到裕丰楼,我帮姑娘牵马。”说着,唐云给唐家跟来的随从使了个眼色,然后就先一步牵马走到唐霄和叶逸旁边,苦着脸抱怨道,“娘真是害人不浅啊。”
叶逸轻笑一声,唐霄则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等唐家的随从推着古夕月来到马旁,唐云就扶着古夕月上马,而后自己也翻身上马,认命地一手拉着自己的缰绳,一手牵着古夕月的缰绳,憋闷地遛马前行。
因为古夕月的关系,叶逸和唐霄也不好催马快跑,只能跟着遛,就连坐在叶逸身后的唐燕都觉得这种遛法简直要憋死人了,可又不好没有礼貌地丢下唐云和古夕月两个人。
好不容易才到了裕丰楼的门口,马一停下,唐燕就立刻从马背上滑了下去。
她还真是好多年都没骑马骑到腰酸背疼了。
叶逸、唐霄和唐云三人也是松了一口气,利落地下马。而古夕月还僵在马背上一动不敢动。
唐云无奈,只得跟随从配合着将古夕月从马上扶下来。
“公子?”
又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几个人一转身,就瞧见王玉清牵着弟弟王玉恒站在裕丰楼的门口。
从长安去了蒲州,又从蒲州回到长安,王玉清是听了叶逸的话,回到王家,借叶逸之势努力站稳脚跟,经过这半年多的历练,如今已初见成效。从第一次壮胆怒斥父亲的不良行为到如今可以在自家说一不二,从第一次杖责奴婢到如今可以颐指气使,从第一次胆战心惊地发表意见到如今可以自由说话,王玉清的身上终于是有了大家闺秀的风范。